“我打赢全行的时候，人家花钱来骂我，当时我都能接受，今天我还会介意吗？世界上，影评人是最没有入行标准的，谁都能当影评人，我也不怕被骂！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，王晶没有一丝反击争议的怒意，反而轻松地笑了。

若要用武侠人物来比喻自己，他自认为与《笑傲江湖》中的田伯光颇为相似。田伯光行事洒脱，随心所欲，不受世俗束缚和羁绊。他亦如是，随性而为，想做什么，就做什么。

无惧比较

结束上一家媒体采访，王晶拨通了一个工作电话。数分钟后，挂断电话。喝了口水，带上麦克风，他坐在采访间的沙发上，稍作整理，好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，又准备好了面对所有犀利的“攻击”。

过去这几年，王晶连续创作了好几部古装武侠电影。《倚天屠龙记之圣火雄风》《倚天屠龙记之九阳神功》《天龙八部之乔峰传》《笑傲江湖》，已经上映的几部作品口碑都不算特别出彩，如今《笑傲江湖》又准备卷土重来。“是不是又在拿经典炒冷饭？”把很多观众关心的问题抛给他，他一如既往地坦荡回答，“没有什么炒不炒冷饭的，每一次我都会重新构建一个故事框架，至于这个框架能否得到观众的喜爱，我不敢承诺。”

两年前的《倚天屠龙记之圣火雄风》《倚天屠龙记之九阳神功》是他一直想拍的。93版《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》上映之后，当时他就动了拍续集的心思，但因为前作票房不好，投资人不愿意花钱，续集没拍成。他一直都有遗憾。赵敏向张无忌发出前往大都拯救六大派的邀约，让张无忌去赴这个约，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。所以拿起导筒，他在这两部作品中负起了这份责任。

到了《天龙八部之乔峰传》和《笑傲江湖》，是视频平台向王晶发起创作邀约，这两部他不想当导演了，挂了监制一职。“导演是个力气活儿，我年纪在那儿了，熬不了大夜。遇到想拍的我才拍吧。现在可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。”1955年出生的王晶今年70岁了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，“帮助青年导演还是非常有经验的。”说完，他又开始回忆，八九十年代，带出了刘伟强和马伟豪。

网上流传过一张珍贵的照片。王晶和文隽双手搭在刘伟强身上，当时他们三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，刚刚合组了最佳拍档电影制作公司，这个公司的开山之作是改编自漫画的《古惑仔之人在江湖》，剧本是文隽写的，王晶自掏腰包拿出600万当监制，支持刘伟强执导。王晶对刘伟强没有太多要求，想怎么拍就怎么拍，但一定不能超支，最终，刘伟强仅用7天就拍好了这部电影，《古惑仔之人在江湖》红透半边天。他也因为这部戏，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喽啰，开始在导演界有了自己的位置。那一年，他36岁，6年之后，成为了《无间道》的导演。“我的经验告诉我，不要给青年导演太多限制。让他们发挥，如果他们有能力，很快就能红，很快就会拍得比你好。”王晶认为，做监制，要尽可能地给予青年导演空间和信任，让他们能够自由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

导演兼编剧罗仪威写新版《笑傲江湖》时加了很多新鲜的想法，王晶觉得很不错。后来有些天马行空的地方，他也给导演提供了自己的意见，比如东方不败的内心世界可以刻画得更加丰富，其他人物的打戏也可以适当增加。王晶坦言，《笑傲江湖》没有刻意还原原著，因为改编武侠小说时，贴合原著从来不是他的重点，“一部电影只有两个小时，如果全部讲完，真是一个傻瓜式行为”。

《笑傲江湖》早已被翻拍多次。除了徐克监制，程小东执导的版本，王晶对于其他版本都不太服输。“程小东确实拍得好，剧本完整，林青霞也非常出彩”，他一边夸奖93版《笑傲江湖》，一边又说32年前的电影并非所有人都看过，也并非所有人都会拿它来和新版比较，“就算一定要比较也不怕。如果大家都觉得老版好，那么《教父》之后，就不应该拍犯罪片了，因为永远超越不了。”

人在江湖

王晶童年时期很少有钱买糖吃，因为他的零花钱都用在武侠小说上，十岁那年开始在报纸上追看金庸的连载小说，后来又迷上了古龙的作品。“我发现他们很多地方都忽略了，写得不好。”他尤其爱吐槽古龙，认为古龙写作时常半途而废，只顾着去饮酒作乐，小说的架构能力薄弱，后续内容往往杂乱无章。他年轻的时候在 TVB ，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帮古龙“善后”，重新梳理他的小说情节，《圆月弯刀》和《陆小凤》的剧本都是他在背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改的。

王晶的编剧生涯始于TVB。他的父亲王天林曾经是TVB的“顶梁柱”，代表作包括《射雕英雄传》《楚留香传奇》和《神雕侠侣》。王晶大学一年级就开始“逃课”去TVB兼职，跟随刘天赐学习编剧，为综艺节目《欢乐今宵》写段子，由此学到了不少喜剧的表达方式。后来勇闯电影圈，又跟楚原学习拍电影，楚原是著名的武侠导演，《三少爷的剑》《倚天屠龙记》均是他创作的经典。王晶尊称刘天赐为师傅，楚原则被他称为契师傅。从这两位前辈那里学到的喜剧和武侠功底，成就了他日后闯荡电影江湖的秘笈。王晶拍的上百部电影里，最让他满意的作品之一正是武侠喜剧《鹿鼎记2：神龙教》。有人说他是当代韦小宝，韦小宝也确实是他喜欢的武侠角色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影坛宛如一个高手云集的江湖。门派众多，各显神通。

徐克将武侠电影推向了新境界；许鞍华以人文关怀描绘社会百态；王家卫开创了独树一帜的视觉风格；杜琪峰和韦家辉在银河映像合作无间；吴宇森和林岭东各有各的暴力美学追求......同为“一代宗师”的他们各领风骚，共同缔造了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。唯独王晶，作为这个江湖中的一份子，依靠用喜剧杂糅各种题材来厮杀出属于自己的地位。

如果要用武侠人物来比喻自己，王晶自认为与《笑傲江湖》中的田伯光颇为相似。田伯光武功不错，行事洒脱，随心所欲，不受世俗束缚和羁绊。他亦如是，随性而为，想做什么，就做什么。

金庸笔下的田伯光，闻香识女人，江湖人称“万里独行”。王晶本人亦有此特质。“不是女人”是他曾经用过的编剧名，他的电影却捧红了很多大美人。他对女性魅力的捕捉不仅体现在《京华烟云》和《杨门女将》等大女主戏中，更在于他成功让邱淑贞、张敏、黎姿、林熙蕾等女星的美丽在镜头前尽情绽放。张敏回眸一笑，黎姿掀开面纱，邱淑贞巧妙叼牌，林熙蕾用嘴扯开刘德华衬衫纽扣，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情节。“我了解女人，熟悉女人，也懂得怎么拍女人”，王晶就要呈现她们美丽迷人的一面。当初鼓励邱淑贞突破自我，拍摄大胆的戏份和性感的海报时，要么清场拍摄，要么由女摄影师操刀，他也尽可能给到对方最大程度的保护。“我的底线是尊重女性”，王晶说。

时光飞逝，昔日女神大多收山退隐，香港电影的江湖豪情亦随风飘散。“哪里来的林青霞？哪里来的张曼玉和张敏？”群星璀璨的辉煌时代远去，王晶也不禁感慨，曾经闪耀的名字，只能在旧日光影中寻觅。

梦早圆了

大概十五年前，王晶开始在香港的周刊撰写自传专栏《少年王晶》及《王晶江湖》，后来这两个专栏的内容集结成了他的第一本自传——《少年王晶闯江湖》。

“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，我像和我半辈子的经历在恋爱，重温每一个片段，感受成功时的兴奋，屈辱的沮丧，失意时的落寞，患得患失时的纠结，反击成功时的踌躇满志，都重现在自己的脑海里。”

文字表达还不过瘾。十几年后的今天，他又在社交平台里开了一档视频节目《王晶笑看江湖》。他始终觉得影视圈就是纷纷扰扰的江湖。他捧红了很多人，也得罪了很多人。从19岁开始遭遇非议。很多人说他总拍烂片，但偏偏他又最赚钱。

“我打赢全行的时候，人家花钱来骂我，当时我都能接受，今天我还会介意吗？世界上，影评人是最没有一个入行标准的，谁都能当影评人，我也不怕被骂！有人在街上突然骂死胖子，我是要去跟他打架吗？”

说出这番话的时候，王晶没有一丝反击争议的怒意，反而轻松地笑了。他总是风趣幽默地四两拨千斤。

《少年王晶闯江湖》出版的时候，文隽为好友新书作序时表达了好奇，“我也在怀疑，我真正了解王晶吗？”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沾也曾经评价王晶：“他这人，我常怀疑骨子里有我们看不见的深度。但他绝不承认，你问他，也不会问得出所以然来。他乐于摆个浅薄样来面对世界，一切嘻嘻哈哈，就打发过去了。”

说他是烂片之王，他又在电影领域拿过一些奖项；作为电影商人，他却投拍过文艺片，在许鞍华的《天水围的夜与雾》里亏了本。他擅长拍欢乐喜剧，但又喜欢悲情人物。“因为人们总是笑过即忘，只有悲情会勾住观众。名气大如卓别林，都很难有让人铭记的笑料，但人们永远记得《乱世佳人》中克拉克·盖博的深情，永远记得《教父》中马龙·白兰度被枪击的场景，永远记得阿尔·帕西诺的复仇之路。“

未来有人会记得鬼才导演王晶吗？谁能给出答案呢？

他就像一个游荡江湖的浪子，总是摆出一副无视流言蜚语的姿态，似是已经看透了世间一切。电影根本就是人间的一场梦。王晶的梦做了几十年，早就圆满了。